染月還在扶疏的舉動中震驚不已，全然不知陰九淵的手已經推開她。

來不及尖叫，她已經落入封幽，迎面而來時的封幽下噴湧而上的寒氣。像一把把匕首在臉上劃過，疼得讓人無法呼吸。陰九淵沒有守信用，扶疏也沒有守游戲規則，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進行著。

一道白影如閃電般閃過，陰九淵半閉著眼之間，千裏已經終身跳入封幽中。

陰九淵閉上眼，搖搖頭：“也好，讓你們三個人為伴，也算比我強了。”身形一閃，消失在半空中。

扶疏以為自己會是摔死的，可實際上還沒落地她就快暈了過去。撲面而來的寒氣入骨，扶疏已經意識變得模糊。她聽見了千離叫她，可聲音很快也就淹沒在了風聲裏。

封幽的盡頭，怨煞之氣越來越重，比起刺骨的寒氣，前者令人靈魂都要抽離出去。

扶疏落地之前，千離拉住了她。她修為尚淺，先被寒氣侵骨，後又有怨煞之氣灼傷元神，已經只剩半條命了。他另一只手上拖著的是染月，染月修為雖然比扶疏要高，可千年來養尊處優也經不起活著黑暗裏的怨煞之氣侵體。

千離催動所有真氣，命門無守，怨煞之氣趁機侵入他身體。

染月還有意識，她搖搖頭，他一人怎麽可能護得住她們兩個累贅，何況還有他自己。恐怕再這樣下去，她們三個都得葬身此處。

千離不理會她，實際上也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她。費勁所有心力拖著兩人沖上去，眼看就要到達頂部了，可千離已經堅持不住了。好不容易才見天日，三人身體又開始往下墜了。

染月虛弱一笑，命門之穴也不打算繼續閉著，反正都要死了，何必再掙紮。

“千離，抓住！”

入口上真乙抓住了千離的胳膊，他的手在寒風裏被刮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痕。身後又傳來了聲音，眾人一起將三人拉出了封幽。

扶疏早已暈厥，千離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。

扶疏醒過來的時候，人在夕瑤山。

“我……死……了嗎？”艱難地開口說了一句話，木門吱呀一聲推開。

是真乙，他重重地長籲一口氣。扶疏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釋然的笑容，他一向都是嬉皮笑臉，何曾如此正經。扶疏還真覺得一定是自己死了、見鬼了。於是，她又問了一句：“我死了嗎？”

真乙破天荒沒有說她、罵她，而是十分溫柔地給她到了一杯水餵她喝下。半晌後他才輕聲道：“你還活著。睡了一年，感覺好些了沒？你也真是命大，身上本來就有傷，被寒氣、怨煞之氣再侵蝕，你已經到閻王那轉了一圈你知道嗎？”

扶疏扯起嘴角微微一笑，到閻王那轉了一圈？騙誰呢？她不是凡人，死了就死了，沒有靈魂留下消弭於六界之中。

“是你救我回來的嗎？他們呢？”

真乙擺擺手：“姑奶奶，那可是封幽啊！我哪有那本事把你從下面撈上來啊！是千離，舍了命把你們拖上來。”

你們？她不是已經替千離做了選擇嗎？

真乙似乎知道她想什麽，是以說到：“你跳下去之後，染月就被陰九淵給推了下去。千離拖著你們上來，他也傷了元神。只是後來……染月為了及時護住千離還沒完全被侵蝕的元神……就……哎，簡單來說就是，染月為了千離她元神損了，靈魂已經沈睡了。所以現在，千離日日夜夜守著她，卻沒有一點辦法。”

扶疏頹然，為什麽會這樣？那她呢？

真乙輕嘆，幸好他們在封幽裏呆的時間不算很長，所以雖然都有傷身，可都還能保住命。

千離為了運行全身真氣，不得已打開了命門，怨煞之氣迅速侵入身體、元神。染月自然不能看著千離沈睡，所以她選擇自己去沈睡。

而扶疏，她當時已經暈了過去，千離再抓住她的時候，便助她收住命門，還渡了仙氣給她，不然以她尚淺的修為，恐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。

扶疏沈默了許久，閉上眼緩緩道：“他一定很難過吧！會不會恨我？如果沒有我，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。”

真乙想都沒想甩了扶疏一巴掌：“胡說什麽？我告訴你，這一年我可是把所有的藥材都養了你，你必須給我好好養傷，不許胡思亂想。這一切本來就是陰九淵蓄謀已久的陰謀，又豈是你能改變的？”

扶疏被他打的這一巴掌還真有些發懵了，真乙竟然動手打了她？

真乙終於松下臉：“疼嗎？我也是一時心急，就怕你胡思亂想。”

扶疏點點頭，也理解他。“他們……都在千離宮吧！”

真乙點點頭，但立馬告誡扶疏不可亂走，現在還要繼續養傷。其實扶疏明白，這裏面恐怕還有其他的原因。如果這時候千離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，他大概會心生怨恨吧！

她聽了真乙的話，又過了半年，扶疏已經能下床走動了。

時間一晃就過了，那一場仙魔之戰，依舊是兩敗俱傷。陰九淵關閉魔界大門，仙界也在修養中，這次的戰爭說來，還是魔界勝了。

壞了千離的婚禮，重傷了染月也重傷了千離。而她，似乎依舊只是個因城門失火，而被殃及的魚池。說到底就是無關緊要，她不過是個見證過程的人。

這一年半裏，千離從來就沒有來過夕瑤山。他知道扶疏醒了，有真乙照顧，所以他也沒有空關心她。嘴上說這無所謂，可心裏又何嘗不想他能來看看她，哪怕只是匆匆一面也好。

這幾日真乙回來總是一臉怒氣，可扶疏問他，他卻遮遮掩掩顧左右而言他。扶疏也能猜到一二，無非是跟千離有關。真乙說了，怨煞之氣殘留體內，會影響性情。現在千離變成什麽樣了，才會讓真乙這麽生氣呢？

“真乙，我要去看看他。”她知道真乙是不答應的，“我不是跟你商量，我是說我要去，不是我想去。我醒來已經半年了，既然他不來，那我讓我去吧！”

真乙不知說什麽好：“好啦好啦，你要去我也不攔你了，明天與我一道去吧！他現在變得十分不可理喻。”

扶疏搖搖頭：“不了，我自己去就好了。我知道你不讓我見他，是怕我受委屈，可是不見他一面，我心終究不安。”

————

月色籠罩的千離宮，依舊是雲霧繚繞，可扶疏卻覺得有些陌生了。

大紅燈籠依舊是當年的模樣，大紅的綢緞依舊高高懸掛著，似乎都還殘留著一絲喜氣。千離沒有布結界，想來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敢來這觸黴頭。

靜悄悄的千離宮，沒有一絲生氣，只有大紅的燈籠在隨風輕晃。

千離的房間在亮著燈，紗窗上映照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影。

扶疏沒有直接過去，而是繞道去了自己房間。房門打開，房檐上落下一縷灰塵。再回到這個充滿自己氣息的房間，扶疏還是感覺一切都陌生了。輕嘆一聲，她終於鼓起勇氣去見他。

房門虛掩，扶疏輕輕推開。

剛邁進去一腳，便聽到千離頭也不回喝道：“出去！”扶疏滯住，這一腳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身後沒有動靜，千離又喊了一聲，扶疏怯生生地喚了一聲：“千離……”

他一頓，終於轉過身看她。

“回去吧！”他只說了三個字，又轉過身看著沈睡的染月。

扶疏都快認不出千離了，那滿臉胡渣的男人，不修邊幅真的是那不染纖塵的千離嗎？

扶疏依舊沒有動，千離轉過頭：“我讓你出去你沒聽到嗎？”他瘦了許多，眼睛充血，眼圈青灰，很難找出當初的模樣。扶疏看著他，還是決定邁了這一步。

“我知道你難過，可這樣也無濟於事。我來看著她吧，你也該去歇一歇了。”她是真心的，可卻惹惱了千離。他現在最不願意聽的，恐怕也就是這個無濟於事吧！明知他不愛聽，扶疏卻偏偏要說。

“不關你的事，我讓你出去！不要吵她，她需要安靜。”扶疏掩飾不住的哀傷，轉過身離去。千離望著她遠去的背影，終於露出了一抹心傷。

扶疏並沒有離開千離宮，卻是熬了一碗蓮子羹送到千離面前。明知他天生仙骨，不吃不喝也不會死，可扶疏還是忍不住給他熬了一碗蓮子羹。只是她沒想到的是，千離看也不看只叫她走。

“既然都熬好了，你就吃一口吧！你現在這個樣子，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。”扶疏知道自己似乎在惹怒他，可就是固執地想讓他喝一口。

千離看著她手中的蓮子羹，修長的手就要接過，可是扶疏沒想到他忽然一揚手，竟然是為了打翻她手中的碗。扶疏楞楞地看著地上的碎碗和流了一地的蓮子羹，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“出去！”他沒解釋，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出去。他推了推傻楞楞的扶疏，她沒站穩身子一歪倒了過去。

沒有摔倒，真乙扶過了她。他就不放心扶疏一個人來，以千離現在的不可理喻實在是讓他不放心：“出去就出去，你推她幹嘛？扶疏，我們走。”扶疏沒有說話，任由真乙扶著離開。

回到夕瑤山，真乙給扶疏擦了藥。打翻的蓮子羹是剛出鍋的，幸好只是潑到了一點，現在只是紅腫疼痛，抹了藥也就好了一些。

真乙邊上藥邊嘆息：“都說不讓你去了，現在看到了吧！不過，你也不要怪他，這都是殘留在他元神的怨煞之氣作祟，可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幫他壓制下去。多給他一點時間，一切都會好的。”

真的都會好嗎？扶疏閉上眼睛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